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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南極行】張宇燕——南極隨想

 

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 張宇燕

 

    四五年前讀了茨維格寫的《麥哲倫傳》。當時有些難以理解的東西,今天乘船行進在德雷克海峽時變得易於理解了。風浪造成的船體劇烈顛簸及漫長單調的日子,令橫跨大西洋的茨維格暴躁且憎惡航行。當三百五十年前帶領船隊做首次環球探險的麥哲倫出現于腦海時,茨維格漸漸平靜下來並開始為自己的言行及心態自責。兩次航行的物質條件相差甚遠,面臨的不確定性迥然不同,乘客的志向與毅力雲泥之別。為了表示懺悔,敏感、自省、負責、才華橫溢的茨維格決定為麥哲倫作傳。一次普通的航行催生了一部不同尋常的著作,是因為乘客之中有一個人叫茨維格。一次不同尋常的南極之行,希望不只會留下尋常的記憶。

    孩提時代便在動物園見過企鵝。一個月前在南非訪問時也在海邊類似動物園的地方觀賞過企鵝。但首次登上島嶼並迎面遇到數千企鵝時,還是會被深深震撼。它們不躲避人,但誰知道是因為無知還是信任抑或是表達善意?我們這些外來者在企鵝眼中究竟入侵者還是獵奇的過客?如果它們記憶力中等並世代相傳,人類曾大規模獵殺企鵝以求得到油脂的行為,恐怕可以把企鵝在人前的列隊解讀為對人類的抗議或控訴。讓人牽掛的一幕是,幼年企鵝佇立岸邊的礁石上期盼下海捕食父母的歸來。在數千隻企鵝中父母可以瞬間找到自己的孩子,並張開嘴把存於腹中磷蝦反哺給後代。如果成年企鵝在海中捕食時不幸成為海豹的餐食,那麼等待小企鵝的便是死亡。正常情況下,岸上成千上萬只幼年企鵝中大約有一半活不過馬上降臨的寒冬,死因除了饑餓外,還有由於體力耗盡而被各種飛禽掠食。如果飛禽與海豹不抓緊時間積蓄足夠的能量,等待它們的同樣是死亡。生存是以死亡為前提的。這就是自然法則。

    人類很可能是出於運氣而登上了地球生物鏈的頂端。只要願意,人類就可以把任何其他生物作為自己食物鏈中的一環。但這也意味著巨大的責任。真正的問題在於,人類任何破壞生物鏈的行為,其終極結果難以在道德意義上和整體意義上加以判斷。捕殺企鵝直接損害了被捕殺個體極其幼仔的福利,但對企鵝種群的福利影響就會變得複雜,對磷蝦而言則無疑是福利的大為改進。讓人更為困惑的是,承擔責任需要有原則來指引。儘管千瘡百孔、矛盾遍佈,但人和人之間大致還是建立起了一些行為原則。人和其他物種之間的關係,究竟應該遵循什麼樣的基本原則?犧牲部分人類利益以保障其他生物福利需要滿足什麼條件?在南極這塊曾經被企鵝、海豹和鯨魚的鮮血染紅的、今天被嚴禁任何經濟性開發的海域和土地上,思考動物福利這一業已成為國際政治經濟討論熱點的問題,真是再合適不過了。